9 阴谋(Conspiracy)
“作战计划搞砸了。”
一如所料,归来的吉斯卡被阿丽亚莺声燕语斥责一番。
“要特别注意,诉诸暴力是最后的手段……”
“非常对不起。发生那种事,是我没能抑制战斗本能的结果。”
“算了。发现你也有不成熟的一面,还是蛮可爱的。”阿丽亚咯咯娇笑,“而且,虽然出于偶然,但弄坏了琉可蒂的鲁特琴是大功一件。足以抵消你的失败。”
“不过,他们说不定能找到秘银蛾的幼虫,修好鲁特琴呢。”
“说得也是。经过这次,我越来越感到不能小看那些家伙了。从现在起要真正认真起来……”
“你指的是?”
“必须改变使用你的方法。你并不适合制造丑闻的工作。你的本领,还是应该发挥在暗杀上。”
“我也这么想。”吉斯卡深深点头,“所以,现在他们离开城市,正是机会——”
“没错。在城里杀人太引人注目,但在野兽出没的森林里,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,我也不会受到怀疑——不需要全体都杀,只要让他们缺少一两名队员就够了。”
“交给我吧。这样的工作已经做了几百次,无需担心失败。”
“我也会准备后手。不是不信任你,只是双重作战更有保障。”
“了解。”
吉斯卡再度深深点头,决然地走近窗边。他敞开窗门,回身向阿丽亚施礼。
“请静待佳音。”
话音刚落,吉斯卡的变身就开始了。身躯缩短,头颈伸长,手臂也变得又宽又平——仅仅数秒,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鹫鸟。
吉斯卡振起强有力的双翼,飞向空中。拟态为鸟时的飞行能力,也是他长期修炼的结果,是其他拟人怪所没有的能力。
“那么……”
主动向琉可蒂等人发起进攻,目送吉斯卡消失在北方的天空,阿丽亚喃喃道。
“我这边也要开始工作了……”
这天深夜,小鸟们都已安然入眠,对着书桌默默填词的法列伊,被小屋门扉响起的叩击声吓了一跳。
这种时候了会是谁呢?一下子涌起了“说不定是强盗”的警戒心,但立刻又打消了。强盗当然不会敲门的。而且,这个小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,主人也不像有钱的样子。
“什么人?”
他打定主意问道,与预料相反,那边响起了甜美的女声。
“我是阿丽亚·纽伦贝鲁克。这么晚来打扰真是抱歉。因为有紧急的要事要和你商量——”
诗人公会的会长!法列伊吓了一跳。那么伟大的人物,找我这样的无名作词家,到底会有什么事呢?
少年还是太天真了,不晓得怀疑别人。并不怀疑深夜访问的目的,打开了小屋的门。
自然,阿丽亚的行动,也早把少年的天真计算在内。
“晚上好,孩子。”阿丽亚俯视着少年,天真无邪地眯然一笑,“然后,晚安。”
阿丽亚右手撩起刘海,露出右眼。她的右眼在少女时代一次事故中失去了,代之以古代王国时代制造的魔法义眼“睡眠之眼(Sleep Eye)”。
看见那妖异的绿色光辉的瞬间,法列伊陷入了沉眠。抱住少年倒下的纤细身躯,阿丽亚再度露出了微笑。
年少豌豆眸,乱世歌吟行九州。猫耳诗人啥苦手?毛球。饭后多喝植物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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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 剑舞者(Sword Dancer)
“呀,多亏你找了个优秀的向导,帮大忙了。”
通往北方森林的山路上,琉可蒂心情愉快地对跟他们一起来找蠕虫的提利说。
“都是应该的。弄断重要的琴弦,都是我们的责任嘛……”
提利背着行李一边走,一边带着怨气回答。昨晚自己曾抓狂乱吼“秘银弦会断掉都是你们的责任!这下怎么办——!”的事情,琉可蒂已经忘得精光。但提利正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,才做出了协助寻找蠕虫的约定。
提利有几分讨厌起自己的责任感来。琉可蒂那种无责任的生活方式多么愉快呀。
听到这段对话,夏蒂发出了抗议。
“‘我们’的责任是怎么回事?我可没有责任!”
“到底是谁的责任啊喂……”琉可蒂抱怨。
“没办法嘛!不用鲁特琴挡一下,被捅的就是我了。”
“做盾的话,枕头也好什么也好,其他东西有的是啊!?”
“那个离我最近嘛!”
“算啦算啦,两个人都不要在意那种区区小事,要做好朋友哟~♪”
这么说着插入二人之间的,是穿着皮甲,身材高大的强壮男人。他戴着一副红色镜片的奇怪眼镜,外貌与娘娘腔的口吻很不协调。
他叫“神行客”雷克·修(Lake "The Strider" Show,原文称号在中间,而且和阿拉贡一样——译注)。穿行山野采集魔法药材和药草贩卖的男子。有时为莎琳的店供货,有时也直接把东西卖给克拉蒙。因此和提利认识。作为寻找秘银蛾幼虫的向导,他是个完美人选。自感对弄断层云堡垒II世琴弦有责任的提利,请求他担任小队的向导。
“对冒险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爱和友情♪,没有爱和友情,就没有将队伍紧密联系起来的纽带——呐,你也这么想吧,提利?”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
雷克的庞大身躯贴了过来,提利露出抽搐的苦笑。如果把这一幕画成漫画,他此刻一定是满额黑线,头上挂着巨大的汗珠吧。
雷克担任这个向导不是为钱,而是因为那是提利的委托。他一直以来就打心眼里深爱着这位少年。
提利的窘况,波薇她们全都看在眼里。换了别的男人,她们早已义愤填膺,然而雷克对女性相当温柔,波薇她们对他的印象并不坏。
希望今后他不要提出什么补偿条件,提利心里暗暗着急。
从贝鲁达因出发的第二天,小队到达了秘银蛾幼虫栖息的森林。他们快速搭好帐篷,就开始着手进行搜索。
散开之前,雷克给全员讲解了秘银蛾幼虫的形态和性质。栖息的地点,吃什么样的植物叶子,以及从身体侧面斑点判断蜕皮次数的方法……
为了做出修理层云堡垒需要的六弦,需要寻找六龄,化蛹之前的大幼虫。照雷克说的,距离秘银蛾羽化还有一个月,只要仔细找,找到六龄幼虫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。
决定傍晚合流,队伍分成了三组。蕾哈、提利和萨缇娅,波薇和夏蒂,琉可蒂和雷克……这是为了避免冲突而定下的组合。
拟态为蛇监视着他们动向的吉斯卡,开始思考狙击哪一组的问题。两个男人看起来挺强的,上次见过的那个少年也是强力的精灵使。东方部族出身的女战士也不好对付。
最后,他打算对波薇和夏蒂那一组下手。
“唔~还是找不到。”
夏蒂说。在森林里找了半天,虽然找到一只秘银蛾的幼虫,却是只三龄的小家伙。虽然暂且也把它抓了来,却不敷替代断弦之用。
“嘛,还有希望。再找找就能发现六龄的。”
“你还真是乐天。”
夏蒂惊讶于波薇的乐观主义。不用说,幼虫会被鸟吃掉,再加上人类的采集,能安全成长的数量相当少。找到大的非常难。
“这种粗鲁的性格,和那个女孩一定很合得来吧?”
“你说蕾哈?”波薇咯咯笑起来,“不知道为什么,你和她看上去就像天敌一样。”
“啊。我只是不喜欢她总是那么介意。她老觉得我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”
“因为判断标准因人而异呢。”
“你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吗?”
“为什么?要是这么说,我自己也够奇怪的了,明明生在不错的家庭,却离家出走想做什么格斗家。”
“嘛,这么说也是。”
“琉可蒂也好,萨缇娅小姐也好,他们都多多少少和普通人有些不同的地方。其实你也是吧?所以不要在意这少许不同之处了。”
“是啊……我们真是怪人集团。”
夏蒂最后终于注意到这一点。
“所以我们才会和琉可蒂那家伙共鸣,和他奇怪的地方共鸣。”
就在这时——
“救命啊!谁来救救我!”
听到年轻女性的惨叫,两人面面相觑。
“在那边!”
两人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。那是一条小小的流速很快的河,搭着一座圆木组成的粗糙的桥。附近村庄的黑发少女失足落水,下半身已经淹没水中,她攀着圆木的桥柱,拼命呼喊。
就在两人发现的一刹那,少女手一滑,逐渐漂向下游。
“就来!”
波薇一边喊着,一边丢下爱用的贤者之杖,脱下靴子,跳进河里。苦战约一分钟之后,她总算把黑发少女捞起来,拖到河岸上。少女已经昏了过去,面色苍白,一动不动。
“擦,真冷!”
波薇惨叫出声。这条河的源头是克罗斯诺山脉流淌下来的雪水。虽然在流到这里的途中已经略微升温,但水温和周围的气温相比还是相当低。
夏蒂赶快收集枯枝干草,从火绒箱里取火点起篝火。把精疲力竭的少女放在篝火边,脱掉她身上湿透的衣服。
“我去找萨缇娅。她是维纳的司祭,可以医治病患。你守着这个女孩。”
“嗯,快点哟!”
夏蒂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。目送她远去的波薇,忽然间“哈秋!”打了个可爱的喷嚏。
“冻死了!我也要烤烤!”
波薇这么说着,赶紧脱掉湿透的铠甲和裤子,只穿着内衣,把衣服挂在附近的树枝上。
对暗杀者吉斯卡而言这是理想的瞬间。目标孤身一人,毫无防备如同裸体,背对着自己。他不会让这个机会逃掉。
他(现在应该称为她了)悄无声息地站起身。裸露的背部开裂,相当于人类脊骨的部位,露出了她秘密携带的武器——上次从夏蒂那里夺来的魅惑之剑——的剑柄。右手伸向背后,握住了它。左手中凭空突出了匕首的刀刃。从左右腋下弯弯曲曲地伸出了各两条,共计四条的手臂,它们都握着针一样的短剑。
如今的吉斯卡,已经变成了拥有六条手臂,令人联想到蜘蛛的诡异姿态。脸和下半身还是女孩的模样。
她每次都可以用六条手臂同时攻击。即使对手有穿甲,也可以藉由从背后偷袭,将对方切实狙杀。狙杀之后再变身成老虎,用爪牙彻底撕裂猎物,完美地隐藏刀伤。任何人见了尸体,都会认为是野兽所为。
吉斯卡残酷地用舌头舔着嘴唇,潜行接近正在晾衣服的波薇身后……
“现出原形了!”
听到夏蒂的喊声惊愕回头的吉斯卡腹部,被短剑突如其来的一击命中。遭到偷袭的是他自己。夏蒂让他看到自己跑走的样子,却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原处。
“咦!?好可怕的怪物!”
波薇回过头,欢呼般地惊叫起来。她虽然是个魔法师,但贤者技能学习不足,因此并没有关于拟人怪的知识。只能以“好可怕的怪物”来形容。
“混蛋,为什么……!?”
满脸痛楚的吉斯卡语无伦次。即使是能够随心打开身躯的不定形生物,被击中也一样会痛。
“为我们设下的陷阱,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。”夏蒂冷笑着,“中计的是你。”
“你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吗!?”
“嗯,我猜阿丽亚一定还会有别的安排。装作被骗,露出可乘之机,让你现出原形,正是我的目的。”
“等等!那岂不是把我当做诱饵了?”波薇抗议道。
“要吵架等以后。现在要做的是……”
“明白。先打倒这个家伙吧!”
这么说着,波薇做起了战斗准备,没有时间穿衣服,也没时间拿回丢在上游的贤者杖。她只是在双手套上了拳套。
“上吧!”
两个暴露度极高的女孩——其中一个是一直都高,另一个只有此刻才高——面对女孩姿态的六臂怪物,摆出了战斗姿态。
吉斯卡一时迷惑了。为了不损失战力,本应赶快逃走?然而,至今为止始终隐藏得很好的自己的真身,如果被她们传言出去就困扰了。并且,以自己的实力,一对二也有胜算——最终,他选择了战斗。
战斗打响了。
这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战斗。夏蒂舞蹈般流畅美丽的动作,双巧手的波薇带有速度感的攻击,以及自如伸缩六条手臂的吉斯卡变幻自如的战法——三人三样,如此洗练的战斗,堪称艺术。
二名强敌当前,吉斯卡勉力苦战。夏蒂的动作难以预料,在表面的攻击之下,暗暗巧妙地撕开缝隙。波薇的攻击没有那么奇异,但在绝妙的时间点轮流挥出的两只拳套,也切实地伤害着他的身躯。
另一方面,两个女孩也并非毫无伤痕。六条手臂伸伸缩缩,如同鞭子般,从无法预测的方向加以攻击。将这些攻击全部躲开是不可能的。战斗开始约一分钟,两人全身已经多处负伤。没有穿甲的波薇更是可怜。但二人仍然毫不退缩。
幸运的是,魅惑之剑还一次也没有命中。要是被那秘银制成的魔法之剑命中就糟了。它的威力,原主夏蒂是最了解的。
“呀!”
夏蒂拼尽全力的斩击,卸除了吉斯卡手中的魅惑之剑。锵!随着尖锐的声音,魅惑之剑滚落在地。波薇立刻挺身向前,就在吉斯卡被牵制的瞬间,夏蒂捡起了自己的剑。
“等等!”
吉斯卡叫起来。失去最强武器魅惑之剑的现在,他的胜利概率极其低下。
“这场战斗,不值得赔上生命!”
听到这话,两个女孩停止了攻击。
“你打算逃跑了吗?”夏蒂一边喘息,一边怒视着敌人,“比胆小鬼还不如?”
“我的任务已经失败了。再和你们打下去,只是徒然增加这美丽躯体上的伤痕而已吧?”
“现在让你逃了,以后可不许来复仇哦。”
“不会了。被知道了真身,这个地方就呆不下去了。我会逃去遥远的国度。”
“既然如此,你走吧!”
夏蒂话音未落,吉斯卡已经再度变成了鹫鸟的形态。展开巨大的双翼,挟着飘舞的树叶飞了起来,向夕阳染红的天边飞去。
“痛痛痛痛……”
解消紧张感的二人,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。战斗时注意力过于集中,无暇注意伤口的痛楚。
“哈……快点去找萨缇娅求治疗吧。”
“呜……嗯。”
波薇忍痛穿起衣服,跟着夏蒂走出森林。
“呐,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战斗打得糟透了?”
“你现在才觉得吗?”
两人一路说说笑笑,与疼得扭曲的面容相当不协调。
年少豌豆眸,乱世歌吟行九州。猫耳诗人啥苦手?毛球。饭后多喝植物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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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 沉默之鸟(Silent Bird)
三天后,在雷克适当建议的帮助下,琉可蒂等人如愿找到了六龄秘银虫。那是体长三十厘米的大幼虫。一条幼虫可以取大约二米的秘银弦,修理鲁特琴是足够了。
回到贝鲁达因的一行人,将幼虫拿去维露塔药材店,紧急制作琴弦。此外还抓到了二龄到五龄的幼虫共计十几条,一起带回来卖了,其中半数足以充抵琴弦的价格。
另外一半做了雷克的酬金。他虽然信口说想要别的报酬,让提利脊背发凉,但他也并不是一个会提出那么糟糕的要求的人。
距离兰的婚礼只有一周了。在等待琴弦修好之前,不想无所事事地度过。琉可蒂和夏蒂来到郊外森林法列伊的家,打算确认之前委托的歌词是否写好。
“喂,法列伊,在家吗?”
如往常一样在门外大声招呼,却没有人应答。
“喂,法列伊……奇怪,不在家吗?”
就在琉可蒂挠头的时候——
“法列伊君不在。”
听到一旁发出声音,琉可蒂回过头。表情阴沉地从树荫中走出来的,正是斯缇拉·罗丝玛丽。
“不在……?”
“他被阿丽亚小姐带走了。为了不让他给你们写歌词——”
“什么!?混蛋!”
平时对女性都很温柔的琉可蒂,也不由热血冲头。一面激烈咒骂,一面当场就想痛打斯缇拉一顿。
阻止了他的是夏蒂。
“住手琉可蒂!她是你的恩人啊!”
“恩人?”
“是啊。你没有掉进阿丽亚设下的陷阱,全是因为她。指引我之前在如此恰好的时机走进旅馆的正是她。要是没有她,你早就被指控为对少女施暴的变态,关进监狱了。”
“有这种事……”
琉可蒂一下子失去了愤怒的气焰,尴尬地呆立当场。
“……那,法列伊现在在哪里?”
“被软禁在阿丽亚小姐的宅邸内。已经被说服发誓效忠诗人公会。待遇良好,绝没有遭到虐待,所以请放心。但是,他担心留在家中的小鸟们,所以我每天都来喂食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那么,我们这就冲进宅邸,把他抢出来——”
“不行。”
斯缇拉尖锐地说。
“为什么阻止我?”
“她已经想到了这一层,正等着你闯入宅邸。如果你那么做,她就会立刻叫来卫兵,将你们全部逮捕。”
“为什么!?那个女人先绑架监禁儿童的啊!”
“那个人是这座城市的名人,也认识不少公务员。大家会相信你,还是会相信她?”
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……交给我吧。”
“交给你?不过,你不是阿丽亚的部下吗?”
“到昨天为止确实是的。不过,已经不一样了。我已经看透了她的行事手段。再也不会听她的了。”
斯缇拉的态度没有了初次相见时的傲慢,琉可蒂感到困惑。他疑心这也是某种圈套。
“像你这样的人,为什么会当那种家伙的部下呢……”
“我被骗了。因为我蠢。”斯缇拉苦笑,“遇到那个人的时候,我恰好落入沮丧的谷底。甚至考虑过自杀。”
琉可蒂大惊:“为什么!?”
“队友死了,全都是因为我的错……”斯缇拉的表情蒙上阴影,“在黑暗中乱斗的时候,不小心用自己的剑斩杀了同伴。”
“这样……”琉可蒂找不到话来安慰她。
“从那以后,就因为恐惧无法再拔剑。拔剑的话,说不定又要杀害某个无辜的人——因此,我立下不杀之誓,不再做一个剑士。”
“那么,你应该丢弃这把剑的。”夏蒂说。
“这件事我做不到。这是如同我的半身一样的爱剑。即使不用,也不能不把它带在身边。”
“那么,你就打算放弃剑士之路,改行当诗人?”
“是的。在我沮丧万分的时候,阿丽亚小姐召唤了我——如字面所说,给了我生的希望。从那以后,我就信赖着那个人,一直跟从着那个人……”
斯缇拉摇摇头。
“认识到自己被骗是非常痛苦的事。这一周以来,我烦恼来烦恼去。不过,最后总算下定了决心。我果然还是一名女战士。不适合做什么诗人……”
“这么说难道……”夏蒂不安地说,“你不会去刺杀阿丽亚吧?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斯缇拉笑起来,“我还不想死。而且,我想继续守护不用剑斩杀任何人的誓言。”
“真不错,但是……”
“嗯,请你们安心等待。我一定会不用蛮力,稳当轻松地把法列伊君带回来的。”
斯缇拉眯然一笑,转过身,轻捷地朝市区走去。
让警卫们吃下安眠药并不是什么难事。斯缇拉深得阿丽亚的信赖,在阿丽亚的部下中无人不知。因此斯缇拉送来的水果,没有任何人起疑心。
从靠着走廊墙壁熟睡的男子身旁走过,斯缇拉站在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。
门边放着小型竖琴状的物品。它被称作“歌钥”。按顺序拨动琴弦,内部音叉共鸣,就能打开门锁。斯缇拉出入房间许多次,早已牢牢记住了歌钥的旋律。
她奏响这段旋律,门锁弹开,门也随之打开。
“法列伊……”
她向昏暗的室内轻声呼唤,巨大松软的床中,一个小小的身影僵硬地转过身来。
“呃……谁?”
“我来帮你了。”
“帮我?”
“是的哟。跟我来,琉可蒂先生等着我们呢。”
“琉可蒂!”
法列伊一跃而起。斯缇拉赶紧把手指竖在唇边。
“嘘……悄悄的走。”
法列伊沉默了。
两人没有受到任何妨碍,走过宅邸长长的走廊,走下楼梯,走向玄关大厅。
“那个蓬松的大床我已经受够了。”少年小声说,“就算要睡在坚硬的床上,我还是喜欢和小鸟们在一起。”
斯缇拉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微笑。
两人觉得逃脱已经没有任何障碍。通过玄关,进入广阔的庭院,朝着大门而去——
然而,这时阿丽亚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“哦呀哦呀。”阿丽亚双眉紧锁,“没想到你会背叛我呢。亏我对你如此信赖……”
“背叛我的信赖的是你。”斯缇拉强抑怒火,声音颤抖。
“不管怎样,把这孩子带走可就困扰了。”
“只是解放被监禁的人员罢了。”
“解放?监禁?不要说这么糟糕的话,会被人听见的。我会给他充分的自由。他只需要再暂时留在这里一周——没有他创作的歌词,那些家伙的首秀就会以失败告终。”
法列伊吓得躲到斯缇拉身后。
“这种话我已经听够了。”
斯缇拉把手搭在腰间的剑上。
“请闪开。不然的话——”
“啊啦,你是说要杀我吗?你不是已经发誓不再拔剑了吗?”
斯缇拉听到阿丽亚的话,心生动摇。乘此机会,阿丽亚撩开刘海,露出义眼。
“不可以!不要看那只眼睛!”
法列伊喊道。然而,斯缇拉已经看见了睡眠之眼。睡意快速席卷了她的全身。
“来,睡吧……”
阿丽亚的话语听起来越来越远。斯缇拉拼命地叱责着自己。不可以在这里睡着。那样的话琉可蒂他们的热情,法列伊的自由,自己的人生,一切的一切就全都付之流水了。
斯缇拉竭尽最后的气力,拔出剑,水平举到眼前。
即使放弃剑士之路,也一日不曾离身的剑——如同保存完美的艺术品一般,钢铁的刀身没有一点阴霾,如同明镜般倒映出阿丽亚的脸。
数秒后,倒在地上的是阿丽亚。
斯缇拉大口喘息,拂去睡意,拉着法列伊的手,跨过被自己的魔力催眠了的阿丽亚,走出门外。带着战胜了心中苦恼的心情。
是的,剑不仅是斩人之物。
年少豌豆眸,乱世歌吟行九州。猫耳诗人啥苦手?毛球。饭后多喝植物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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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 Nightbreakers
第二天,层云堡垒II世也修好了,大家一同回到“哈莫尼音乐教室”再度开始练习。法列伊在被监禁的期间完成了歌词,与琉可蒂所作的曲调完美吻合。
此外,另一件令人挂心的问题,也想出了解决方案。
“伊莎小姐,请试试看这件乐器?”
米莱阿鲁礼仪严谨,用波薇的本名“伊莎小姐”来称呼她。他递过来的,是一件谁也没见过的形状怪异的乐器。
长约八十厘米,棒状,两端是金属制的圆筒。圆筒中空轻盈,刻着一条沟。中间三分之一是木制的,重心位置有便于旋转的把手。
“这是什么?笛子?怎么吹?”
“不用吹。请拿着把手转转看。”
波薇依言行事。她拿着把手,如同使用惯用的贤者杖一般,一圈圈挥舞起来。
普————~
笛中流淌出无法形容不可思议的音色,大家都震惊了。
“这是什么?魔法?”
“不对!这并不是魔法,而是本大爷技术的结晶!”
如此自豪夸耀的,正是乐器制作师加兰·斗。
“这东西名为杖笛(Staff Flute)。筒的部分是共鸣管,这条沟是笛孔。旋转起来就会由于空气流动而发声……”
“啊,我明白了!”萨缇娅双手一拍,“和祭典上卖的鸽哨的原理一样!”
“正是。竖转,横转,突刺,水平移动,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。将动作加以组合,更是能发出各种各样复杂的声音——看到这圆筒前面的刻度了吗?转动这里可以微调音程。”
波薇使劲飕飕地挥舞起杖笛。这乐器并不奏出旋律,而是在转动和来回运动之间打出节奏。对于用惯了贤者杖的她来说,就如同熟悉的老朋友一般,非常容易上手。
“太棒了,太棒了!”波薇打心眼里感动了,“连我都能演奏!”
“只花了一周时间,造得不错吧?”加兰挺起胸,“不过,设计者并不是我。是这位米莱阿鲁先生跟我说的。”
“看到伊莎小姐挥动贤者杖的身姿想到的。”米莱阿鲁有些害羞地说,“我想利用她挥杖时那精彩的节奏感……不过,我觉得还是有些做得不够。”
“但是……已经很好了啊?”波薇有点迷茫,“你照顾我这么多……”
“好归好。但我曾经和你定下一周内让你像其他人那样开口唱歌的约定。我没能完成这个约定,而且也没能让你学会演奏任何一种乐器,用这个足以补偿吗?”
“够了够了!”
波薇猛烈地点着头。解消从童年时代就抱有的对音乐的自卑,她简直已经欣喜若狂了。
“好!这一下队员,乐器,歌,万事俱备!”琉可蒂高声宣布,“上吧,离首秀没多少时间了,从今天开始猛力练习!”
“好!”
四名女性应和道。
转眼一周过去,兰和西雅的大婚之日来临。
婚礼的会场,是那座曾经作为奈罗格·阿桑斯据点的洞窟,琉可蒂等人曾经陷入危机的大厅。为了筹备这个好日子,内部被彻底清扫,装饰一新。贝鲁达因第一大乐器店店主的婚礼,邀请了城里将近一百五十位名流。
首先是新郎新娘入场。身穿象征纯洁的白色衣裙的西雅,全然看不出之前在此地身披战袍的样貌。
结婚仪式由拥有维纳司祭资格的萨缇娅主持。二人宣誓遵从维纳的教义,夫妇同心为振兴艺术而努力,并交换了誓言之吻。
仪式后是婚宴。由于没有厨房可做豪华料理,食物只是面包、沙拉、火腿等朴素之物。
为了补偿这一点,婚宴的酒水是最近贝鲁达因美食家中人气高涨的普罗米基名产,铭酒“龙杀”。这亚斯加仑山脉流出的清泉所酿造的酒,得名自曾醉倒九头水龙许德拉的普罗米基古老传说。在以气候严寒著称的普罗米基,用渔叉狩猎巨海豹的猎手们,就用这种酒暖身。
正当来宾们啧啧称赞美酒之时,友人代表的讲话开始了。曾经和新娘一同作为冒险者活跃过的女战士兼贤者蜜露露·库提。蜜露露和西雅,过去是像波薇和蕾哈一样的二人组。她开始讲述新郎新娘的相识。
“诶——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扎恩的‘月之坡道’酒馆,新娘西雅小姐弹着竖琴,新郎兰先生闻声向她搭讪。他当时也已经是一个三人小队的成员,正在旅行中。我一开始觉得人数太多打算拒绝的,但是禁不住他一根筋的性格,商量的结果,就一起组了队。
“我们五个人一起又经历了许多冒险,后来为了各自的理想分道扬镳。不过,兰先生和西雅小姐又组成关系很好的二人组继续活跃,水平也日益精进……”
演讲结束后,轮到压轴的音乐演奏了。
“谨此介绍为了今天我们的纪念日献上纪念首秀的音乐家团队。”
新郎兰亲自走到幕布前,对全场来宾寒暄道。
“值得期待的新人琉可蒂·阿尔巴斯诺特君和他优秀的伙伴们,经过许多的努力,终于创造了划时代的全新音乐,请大家欣赏。他们的队名是——
“Nightbreakers!”
幕布拉开,随着来宾们满怀期待的掌声,新生乐队“Nightbreakers”登场了。琉可蒂和萨缇娅的鲁特琴,夏蒂的主唱,蕾哈的鼓,还有波薇的新乐器杖笛——
前奏响起,演奏开始。对几乎所有人来说,这全新的节奏,全新的声音,都如同晴天霹雳在会场炸裂。对处在中世纪文化水平的亚列拉斯特大陆居民而言,这是堪称文化冲击的异样音乐。
看啊那广阔的天空之中
你正与风儿结伴起舞
和煦清风是你的爱人
同风一起跟上节拍
面带微笑 Let's dance
把那讨厌的事,遗憾的事,悲伤的事
全都忘却吧
Dance dance 在这大地上
随着这咒歌
更加优雅地舞动吧
无需会什么精灵力感知
因为你身处这天空中
希鲁芙与你和谐共振
同风一起唱首歌吧
开口合唱 Sing a song
把那讨厌的事,遗憾的事,悲伤的事
全都忘却吧
Sing sing 在这世界中
随着这咒歌
更加悠扬地歌唱吧
伴着他们的音乐,大厅的天花板和墙壁上,舞动着七色的美丽光辉。这一使用方法,与当初这大厅施法者的本来目的南辕北辙。
老少男女的反应各不相同。看上去大多数人接受了这不熟悉的音乐,只是有点困惑。而少数保守者,明显露出了敌意和嫌恶的表情。然而,显然被他们勾起兴趣的人,虽然少,也切实存在。
总之,全体观众都留下了鲜明的印象,属于他们自己的全新音乐业已堂堂诞生,是不争的事实。
“大家,感觉怎么样!?”
演奏结束,琉可蒂忍着剧烈的疲惫,向观众致意。回答他的有鼓掌,有起哄,还有混杂着“耶——”的明快欢呼,真是难以评价。
“现在向大家介绍为这首歌配上精彩歌词的天才作词家——喂,法列伊,上来!”
藏在舞台阴影中看着演奏的法列伊,被这安排表上没有的一幕震惊了。惊慌失措地正要躲,琉可蒂就温柔地牵起他的手,将他带上了舞台。极端内向的少年,在一百五十个不认识的人注视之下,脸涨得通红,简直马上就要晕过去了。
“他就是贝鲁达因第一的作词家,法列伊·阿鲁卡纳特。顺便介绍一下,他昨天退出了诗人公会。从属于诗人公会的人,从此不能再委托他写歌词了。
“还想委托他写词的大家,请退出诗人公会!说到底,加入那种东西,除了老要交钱,没任何别的好处!
“我们音乐家是自由的!不是学者,也不是军人,不需要组织啊,规则啊,那种僵硬的东西!自由!心!友情!这才是音乐的本质!”
回应他的是困惑的掌声。然后掌声渐渐扩大,终于扩散到整个大厅。虽然并未获得全体观众的同意,但半数以上的人,都理解了琉可蒂的主张。
并且,那一小部分人——那些在“Nightbreakers”的演奏中感到了什么的人,被琉可蒂的主张紧紧抓住了。音乐无需被规则束缚,他们的演奏,正是在如实地阐述这一点。
虽然只是小规模的抵抗,但那一天的演出,切实地在诗人公会的支配体系中楔入了一枚钉子。
当然,阿丽亚·纽伦贝鲁克绝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野心。她坐在会场的一角(当然,兰也邀请了她),带着如同咬到黄连的表情,“暂时先让你们得意两天……”地喃喃着。
在那天的观众之中,有一位罗马尔出身的音乐家,名为弗里德里希·门德尔松的男子。他从七年前起在贝鲁达因定居,致力于收集歌曲,培养新人音乐家。为求新曲,他甚至热心往来于商业区的酒馆。理所当然,那天的演奏勾起了他的兴趣。
此后,他将自己收集的数百首歌编成了《亚列拉斯特歌曲集》的大部头。书中也收录了那天演奏的“Nightbreakers”的歌曲。
在那本书中,他又是亲切,又是揶揄地称那首初次演奏是在岩窟的礼堂的歌为——
Rock Cave Music(岩窟音乐),简称Rock(摇滚——译者注)。
年少豌豆眸,乱世歌吟行九州。猫耳诗人啥苦手?毛球。饭后多喝植物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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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
贴图什么的……我这个破网就不想了……
年少豌豆眸,乱世歌吟行九州。猫耳诗人啥苦手?毛球。饭后多喝植物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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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苦了。。没关系,贴图慢慢来
Welcome bac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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